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房兵: 原创:关于我的一处“硬伤”——“乐以琴撞出云号”之说
2016-01-20 5946
自从在微博上与某些人展开“左权将军是否战死”争论以来,某些人一方面顾左右而言他,另一方面屡屡指出我在电视上的无数“硬伤”,聊以自慰并徐图转进……特别是2013.08.15我在央视《海峡两岸》接受访谈——《日军侵华战舰出云号覆灭记》中所讲的“乐以琴驾机撞出云号”一段,更是被某些人反复提及、反复调侃,甚至将其视为我最大的“硬伤”……为了防止其转移话题,我一直未予正面回应,现在,我觉得是应该作个了断的时候了,不为别的,就为了向一直支持我的广大朋友们有个交代!我说过的话,我认!
    按照现在流行的一般观点,在1937年“8.13”淞沪抗战期间,驾机以自杀性攻击的方式撞击日舰“头狼”出云号的,应该是中国空军飞行员沈崇诲及其后座轰炸员陈锡纯,而乐以琴本人则是在1937年12月1日南京保卫战时在空战中阵亡,如按此说,“乐以琴撞出云号”之说则为笑谈……但问题是,真的是只有这一种说法吗?
    我当时在《海峡两岸》为什么没有按照传统的“沈崇诲撞出云号”说法来讲?因为当时看到了一种新近出现的、换言之不同于以往的说法——“乐以琴撞出云号之说”,而且让人感觉并非空穴来风……
    这种说法,当时在网上虽然看到了几个来源,但上溯查之,其实都是一个出处、一个作者,即署名为邢建榕、最早发表于《检察风云》杂志2007年第16期的一篇文章——《8.13袭击日舰“出云号”》(https://qkzz.net/article/50441e89-43f0-4d5f-a3e0-df33554f09d2_2.htm),其他多为此后转载。
    按理说,就这么一个“孤证”,原本不足以采信,我为什么当时就采信了这个说法,并且按这个说法讲了呢?我当时主要有这么几点考虑:
    其一,此文作者的身份比较可信,长期在上海本地从事史学档案研究,完全有可能发掘出新的史料。
    百度一下作者,邢建榕(https://baike.baidu.com/link?url=KNiwTSX4V-3Pxm0RCdMXl9pIstBGhFcTIRd7GcDOJXjXk4UbYAQnydHTWMfqckcI7g861WPF2TxF4-INtv0fgq):
    【复旦大学历史系毕业。长期从事中国近现代史、上海史和档案文献研究,曾任《档案与史学》杂志主编。现任上海市档案馆编研部主任、上海市档案史料研究中心主任、研究员……】
    看见没有,先别说旁的——复旦大学历史系毕业——就这一条,就让人觉得比较靠谱,说实话,那时候我是真相信复旦呀,特别是复旦历史系呀!当然啦,现在也信……
    再加上后面那一大串身份头衔——长期从事中国近现代史、上海史和档案文献研究,曾任《档案与史学》杂志主编。现任上海市档案馆编研部主任、上海市档案史料研究中心主任、研究员……此外还担任东华大学人文学院教授、上海史志学会副秘书长……2014年1月拟任上海市档案局副局长、上海市档案馆副馆长。
    你告诉我,看了作者这一大串头衔之后什么感觉?除了“档案”和“权威”这两个主题词外,还能有别的感觉吗?
    作为史学研究来讲,像这种推翻既有结论(“沈崇诲撞出云号”之说)的说法,如果出自一般的作者,我也许不会相信,可是这位作者,人家可是复旦历史系毕业的呀,还兼任着大学教授啊,而且是长期研究档案的呀,并且就是在上海市档案馆研究本地档案的呀……如果没有真凭实据,以作者这样的身份,怎么可能出来信口雌黄、编造历史?而且居然还敢拿出来公开发表?
    请告诉我:我凭什么不信?
    其二,此文前后发表过不止一次,先后被几家网站转载,而且一直未见有人质疑或反驳。
    先说说此文的原发之处,按照某些人的标准,这《检察风云》杂志上发表的文章,是可以拿来推翻像“左权将军战死沙场”这样早已盖棺定论的历史结论的,可见其在史学界的“地位之重”!
    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,某些人在其微博上与我“据理力争”,言之凿凿地坚称左权将军“并非战死”时,反复引用的《左权将军的烈死与“托派”嫌疑》一文,也是发表于《检察风云》杂志2005年第21期(凤凰转载:https://i.ifeng.com/news/news?ch=rj_bd_me&vt=5&aid=39209591&mid=72FJmp&p=1)。
    既然如此,同一杂志发表的文章,其作者又是专攻史学、常读档案的复旦历史系毕业生,为什么就不能拿来对比一下,本来就一直存在诸多疑点和争议的“沈崇诲撞出云号”之说呢?
    我们不要搞双重标准好不好?
    除了最初发表于《检察风云》杂志2007年第16期之外,三年之后,该作者还将此文几乎原封不动地再次发表于《新民晚报》2010-08-22,详见文新传媒:奇袭日军旗舰“出云号”始末(https://www.news365.com.cn/wxpd/bhygb/shzd/201008/t20100823_2807870.htm)。
    时隔三年,原作者不仅原文照发,而且还是发表在《新民晚报》这家创刊于1929年的上海滩“名报”“大报”之上,这说明了什么?作者本人,如果对此文没有足够的信心与底气,能这么干吗?要知道,《新民晚报》现在可是“中共上海市委直接领导的面向广大市民的综合性报纸”呀,读者之众,无需多言,按照某些人的标准,这应该是属于“必须可信”的上海本地“官媒”吧……而且,在这前后三年多的时间中,也没见谁出来公开质疑或反驳这篇文章呀?
    另外,此文在上述“一报一刊”发表之后,在此后数年中,先后被国内多家网站转载,简要列举如下:
    2010.08.22转载于新华网,而且是“新华军事”——淞沪会战:奇袭日军旗舰“出云号”始末[图]_新华军事_新华网(https://news.xinhuanet.com/mil/2010-08/22/content_14055260_2.htm)。
    2013.08.08转载于中国网——日本“出云号”战舰:曾炮击上海 终被击沉_图片中国_中国网(https://www.china.com.cn/photochina/2013-08/08/content_29666627_2.htm)
    2013.08.12转载于《南京日报》网站——黄浦江口,日舰“出云号”被中国军队重创_南京日报社数字报刊(https://njrb.njdaily.cn/njrb/html/2013-08/12/content_77146.htm)。
    同样,在此过程中,我没有看到此文遭到任何人的质疑或反驳!而新华网、中国网这些网站,在某些人经常性的自我吹嘘中,是应该被算作是标准的“官媒”、而且是“央媒”吧?
    其三,此文中所提及的俘虏日军飞行员这个细节,有其他回忆材料可以印证。
    邢建榕此文,不同于以往传统说法(即“沈崇诲撞出云号”之说)的一个重要环节,是在中国空军在决定撞击出云号之前,抓获了一名在空战中被击落的日军飞行员,由此……
    此文称:“在战争初期的中日空战中,中国空军曾重创日本空军。8月14日的空战,一天就击落敌机6架,击伤3架,俘虏飞行员一名。及至1939年,空军总司令部颁布命令,将8月14日定为空军节。”
    而这个细节,是确有当事人的第一手回忆材料可以证实的!
    在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的《淞沪会战——原国民党将领抗日战争亲历记》(2010年版)一书的第九章(空军)中,有一篇参战飞行员的回忆文章《八一四空战全胜》(P314~P315),作者唐中和,在“8.13”淞沪抗战期间,系中国空军轰炸独立第32中队飞行员,该中队开战时就驻防在笕桥机场。在这篇回忆文章中,唐非常清楚地叙述了他当时在笕桥机场,亲眼目睹机场附近上空的“8.14空战”大捷的战况。
    据唐回忆,8月14日下午,日机9架来袭时,刚刚转场到达笕桥机场的空军第4大队(即著名的“四大队”)大队长高志航,立即驾机带队升空,迎战来袭之敌,唐亲眼目睹高志航等在空中先后击落日机3架,其中,第三架敌机的飞行员跳伞,被我机场的地面警卫部队俘获!击落敌机3架——这个战果数字,与后来国民党空军方面的其他记载相比,是最小的,应该也是没有什么水分的。
    如果唐的回忆是可信的,那么至少可以证明两点:第一,淞沪会战开战之初,就确有日军飞行员被击落之后被我方俘获;第二,被俘的日军飞行员与高志航的空军第4大队飞行员之间,很有可能有过见面机会,因为空战的胜利者与被击落的对手之间见个面,再正常不过了。而在8月14日当天随高志航升空迎敌的飞行员中,乐以琴的名字赫然在列……既然有可能见过面,那么,后面所发生的一切,不就是顺理成章的吗?
    碰巧了,那一次去《海峡两岸》访谈之前的几天,我因为查别的资料,刚刚看过这篇回忆文章,记忆很深……所以,当我看到“乐以琴撞出云号”这种新出现的说法时,我完全有理由认为:邢建榕这篇文章,至少在细节上是说得通的,起码是有其他材料可以印证的。
    如果这个细节确实存在,那么,“乐以琴撞出云号”之说与此前的“沈崇诲撞出云号”之说,这两者之间就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,而是并行不悖的关系,也就是说,8月19日“沈崇诲撞出云号”,是飞行员在飞机发生故障的情况下,临机决定的攻击行动,而“乐以琴撞出云号”,则是在俘获日军飞行员之后,中国空军一次预有准备的攻击行动,其时间很可能是在8.19之后——这是两次完全不同的攻击行动!
    那么,如果“乐以琴撞出云号”之说成立,又该如何解释在此后的南京保卫战中牺牲的乐以琴呢?关于这一点,我想也只有等待邢文作者自己给出进一步的自圆其说了,毕竟“乐以琴撞出云号”之说,是他最先提出的……
    其四,关于中国空军飞行员驾机撞出云号,这段战史本身就有诸多疑点和不同说法,目前尚无定论。
    以目前我们所能接触到的史料记载和回忆,虽然一般都将“沈崇诲撞出云号”之说奉为主流,但是一直存在诸多争议和质疑,其中很多内容都难以自圆其说。
    比如说,具体的作战时间,到底是8月18日还是8月19日?
    驾机撞击日舰的行动,最后到底有没有撞到日舰?不管有没有撞到,其当时撞击的目标舰到底是不是出云号?
    导致出云号后来离开中国战场回国大修的原因,到底是什么?是因为淞沪会战期间遭到中国海空军的多次攻击、多次受伤难以为继?还是因为在淞沪会战之后,与杭州湾南岸中国军队海岸炮兵的交战中被重创?(萨苏之说)
    甚至,就连沈崇诲驾机撞击日舰时,其后座轰炸员到底是谁?都有不同的说法——是陈锡纯、还是任云阁?
    那么问题来了,我当时到底应该怎么讲,才能让所有观众都挑不出错来?
    有这种可能性吗?显然没有!
    因为,不管我当时怎么讲,都会引起不小的争议,因为这个事件本身,就一直说不清楚!就是一笔糊涂帐!
    央视《海峡两岸》是一个日播的新闻栏目,并非专业性的“考古栏目”,只是偶尔会结合新闻的需要、涉及到一些战史的内容,在嘉宾的讲述内容上,一直要求我们要不断“推陈出新”,要尽可能多讲那些不同于以往传统观点的新发现、新说法,那么在这种情况下,关于“中国空军撞击出云号”这一段本来就一直没有彻底说清楚的战史疑案,我为什么就不能选择一种新出现的说法——与此前虽名为“主流”、但实际上尚未“定论”的说法有所不同的说法,来讲述这个战史事件呢?
    毕竟,这也是一家之言呀,毕竟,这一家之言的作者看起来还是比较靠谱的呀,更何况这一家之言都出现好几年了,至今还在被新华网、中国网等“央媒”不断转载呀,一直还没有受到公开质疑和反驳呀……
    同样是《检察风云》杂志上发表的文章,某些人就可以直接拿来、引以为据,并据此断言“左权并非战死”,为什么我就不能拿来、引以为据,对当年的战史给出一种不同于以往的说法,来供电视观众们自己选择呢?
    同样是网站转载的文章,某些人就可以把一些地方网站的转载,视为“官媒”认可,甚至把“标题党小编”为吸引眼球而篡改原文标题、擅自加上的“自杀”二字,作为自己给左权将军定下“并非战死”定论的“如山铁证”,为什么我就不能把新华网、中国网这些“央媒”网站多次转载的文章,视为某种程度的认同,作为一家之言在电视上讲讲呢?
    难道,就因为他是历史系教授吗?他可以,我就不可以吗?他是“州官”吗?
    在此,我要特别声明一点:我说这些,绝不是要与某些人“比烂”!
    我只是想说,某些人在动辄就调侃别人“在电视上讲笑话”之前,最好自己先查一查,别人讲的内容到底有没有出处,是不是凭空捏造?只要有正规的出处,有真名实姓的原文作者,“凭空捏造”这顶帽子,就扣不到转述者的头上!作为一个多年研究历史的学者,如果连这点道理都不懂,那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!
    现在看起来,我当时在《海峡两岸》讲述这段战史时,唯一的失误,就是由于时间所限,没有把现有的这几种不同说法,全部都给大家讲出来,特别是没有把“沈崇诲撞出云号”这种争议不断的主流说法讲出来,多少有一些以偏概全,这个账,我认!
    但是,也请大家理解,电视访谈,毕竟不是历史考证,人家不会留给我那么充裕的时间,让我把所有这些不同的观点都一一讲述出来,讲的清清楚楚,讲的滴水不漏,可能吗?这是在演播室,不是在给学生讲课,实在讲不完还可以拖堂……
    《海峡两岸》每天的播出时长只有半个小时,扣除前面十多分钟播台湾岛内新闻的固定时间,真正留给后面的访谈时间不到20分钟,中间还要穿插“小片”,而且,这一期的主题是——《日军侵华战舰出云号覆灭记》,我必须要先从8月6日刚刚下水的日本海自新版出云号准航母讲起,从新型直升机航母与老式装甲巡洋舰的区别讲起,一直讲到当年侵华日舰“头狼”——出云号的累累罪行,一直讲到老版出云号被击伤之后回国大修、直至最终被美军击沉……
    请注意,所有这些,我必须在十几分钟之内讲完!而中国空军飞行员驾机撞出云号,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小环节,主持人能留给我几分钟时间?就这么点时间,我怎么可能把所有的不同观点都讲的清清楚楚、滴水不漏?反正,我是没有这个本事……
    但有一点我必须要说清楚,不论我讲的驾机撞出云号的飞行员具体是谁,是沈崇诲还是乐以琴,他们都是中国空军的飞行员,他们都是英勇杀敌、为国捐躯的抗日先烈,他们都是我们中华民族必须永远铭记的民族英雄!我在电视上所讲述的这段战史,都是在表达我作为一个晚辈,对他们,以及对他们所代表的那个群体——国民党军队广大抗日将士的敬仰与怀念!
    说白了吧,我们也是在替国民党军队的广大抗日将士树碑立传!就算是以后如果有确凿史料证明,我所采信的那种说法并不属实,我至多也就是犯了偏听偏信的错误,也算不上是“诋毁”抗日先烈吧?这与现在某些人打着历史研究的旗号,别有用心地想通过否定“左权战死”,进而否定共产党军队的抗战历史,应该不是一个性质吧?
    谁是谁非,我相信:公道自在人心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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