学经典的意义
学习经典不是守旧。学习经典,把自己造就成雷公、少俞、少师。
不是守旧
——学习经典是为创新,各人只抱守自己的一点经验才叫守旧。
我们现在强调两千年前的经典,大家还是会担心,这是否在守旧?因此,对于新、旧这样一个概念,大家还是应该从多层面去看待。
张仲景在《伤寒杂病论》的序言中谈到:“上古有神农、黄帝、岐伯、伯高、雷公、少俞、少师、仲文,中世有长桑、扁鹊,汉有公乘阳庆及仓公。下此以往,未之闻也。”
张仲景在这段文字所显示的资料,提醒我们注意这样一个问题,为什么正值经典产生,或愈是接近经典的年代,名医、大师愈多?而为什么一旦远离这个时代,名医、大师就“未之闻也”?
这个现象值得我们去思考。所以,我们现在强调经典的重要,并不是为了其他什么,而是明知我们在时间上离经典愈来愈远了。但是,能否通过有效的学习,使我们在实质上接近它呢?接近它,其实就接近了这些大师,我们通过学习经典,最后把我们自己造就成了雷公、少俞、少师,这有什么不好呢?
我想这是我们学习经典的最根本的意义。张仲景在序言的下一段文字中接着谈到:“观今之医,不念思求经旨,以演其所知,各承家技,始终顺旧。”从这段文字我们可以看到,仲景在1700年前已经清楚地说明了什么是守旧,什么是创新。
当时的医生中,各人只抱守家传的一点经验,这就叫守旧;而反过来呢?能够“思求经旨,演其所知”,这就是创新。所以,我们学习经典,学习《内经》《伤寒》这些著作,完全是为了“演其所知”。演是什么意思呢?演就是推演、扩大、发展、延续的意思。能够把我们那点局限的知识发展、拓宽开来,能够发扬光大它,只有靠真正地思求经旨。
现在我们老说中医要创新才有出路,但,你凭什么去创新呢?所以,搞经典完全不是守旧,而是为了创新。这一点你学进去了,你就会有体会,这个过程究竟是不是创新,你会有感觉,临床实践上也会有印证,光是口说还不行。
我经常谈到,做学问要学会“喜新而不厌旧”,这也是孔子的一个思想。孔子所说的,做学问的一个关键就是:“学而不思则罔,思而不学则殆。”大家好好琢磨这句话以后再来做学问,不管你做什么学问,西医也好,中医也好,我看就会有着落。学,学什么呢?学就是学习过去的、现在以前的东西,实际上就是旧有的东西,只是这个旧的程度有不同而已。
光学现有的东西行不行呢?这种为了学习而学习,孔子认为那是罔然。所以,光是学了很多东西,知识积累了很多,哪怕你成了一部活字典,那还是不行。
有知识,不一定有学问。古人的这个认识是很有道理的。所以,孔子说学了还要思,思是什么呢?思就是一个组合的过程,通过这个组合,各种材料,各个部件逐渐碰撞、接触,融合成新的东西。因此,这个过程实际上就是创新的过程。
“喜新”这是每个人的习性,但,新不能凭空来,新是从旧中来,所以,“思而不学则殆”。没有材料,我们怎么搞建筑?学习经典亦是如此,要想有收获,就得这样去做。不这样做,光学不思,你哪会有收获,当然是白费力气,罔罔然!现在听许多人说《内经》《伤寒》没什么,不是丢在一边,就是束之高阁,心里面很是难过。这样宝贵的东西,他们却说没什么,怎么不叫人痛心。所以,学经典必须要即思即学,即学即思。
万变不离其经
——经典没有揭开时,非常神秘,揭开了又很简单,这就是至道不繁!
我们说经典的意义再怎么强调也不过分,这是有实义的。这里我想给大家讲两个我经历的故事。1998年上半年,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,结识了南宁附近宾阳县上的一位老中医,老中医名叫廖炳真,我喜欢称呼他廖老。
廖老从医几十年,在某些病的治疗上有独到的经验,但我更佩服的是廖老的医德与人格,所以,我很喜欢去拜访廖老。而廖老亦视我为忘年交,有什么心得都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我。
一次,廖老给我讲蛇伤的治疗,在旧社会,有些江湖郎中治疗蛇伤往往都会留一手,这一手的方法很巧妙,让你根本没有办法察觉。郎中给你治蛇伤,很快就把蛇毒治住了,让你没有生命危险,很多症状也消除了,可就是有一点,伤口老不好,隔上一段时间伤口又腐烂,你又得到郎中那儿买些药,管上两三个月,就这样拖上一年半载,甚至更长的时间。
在江湖上,这叫郎中钓病人,让病人养郎中的招数。但是,这个窍门被廖老从父辈那里探知了。窍门就在忌盐,如果让病人忌盐几天,再吃上几剂解毒、生肌的药,伤口很快就长好,而且不再腐烂。就这么一点奥妙,可要是你不知道,你会被折腾得够呛。
听过廖老的这席话后,我就在琢磨,这不就是《内经》的东西吗?《素问·金匮真言论》上说:“北方黑色,入通于肾,开窍于二阴,藏精于肾,故病在溪,其味咸,其类水,其畜彘。其谷豆。其应四时,上为辰星,是以知病之在骨也。其音羽,其数六,其臭腐。”
肾家的臭是腐,所以,凡属腐烂一类性质的病变都与肾相关。肾病需要忌盐,“多食盐则伤肾”,这既是《内经》的教证,也是普通老百姓都知道的常识,蛇伤引起的伤口腐烂,忌盐几天,再吃几剂普通的中药,伤口便从此愈合,这是一个多么神秘而又极其简单的事实。
经典的东西就是这样,没有揭开时,它非常神秘,揭开了,又这么简单,这就是至道不繁!这些东西,百姓日用而不知。像这些江湖郎中,他绝不知道,他留的这一手,原来是《内经》的东西。这就是君子之道。
还有一件事,就是廖老治骨癌的经验,骨癌在所有的癌症里,疼痛是最剧烈的。而且这个疼痛往往很难止住,就是用上麻醉剂,效果也不见得理想。
而廖老对这个疼痛有个杀手锏,虽然骨癌最后不一定都能治好,但是,这个疼痛却能很快地消除,这就在很大程度上解除了病人的痛苦。
廖老用的是什么药呢?就是在一些草药里面加上一味特殊的东西,然后煎汤外洗患处,洗几次以后疼痛就能逐渐消除。这味特殊的东西很灵验,加上它就很快止痛,不加它完全没有这个效果。这样特殊的东西是什么呢?就是棺木的底板上长出的一种东西。
过去人死了,用的是土葬,把尸体放在棺材里,再埋在土里,埋下去以后,这个尸体就逐渐腐烂,腐烂的这些东西就往下渗,渗到棺木的底板上,连同木质一同腐坏,上面这个东西就是感受这个腐气而生的。
大家可以闭目沉思片刻,在所有的腐气里面,还有比人的尸体腐臭更厉害的吗?所以,说到腐字,应该到这里就打住了。既然这个东西是感受这样一个腐气而生的,那么,按照上述《内经》的教言,它与肾的病变就有一种非常特殊的亲缘关系,所以,用在骨癌上有这样特殊的疗效。
后来我问廖老,是谁告诉您用这个方法的?廖老也说不出所以然,这个方法既没有传承,也没有理论的依据,廖老只是觉得骨癌是个怪病,而上述这个东西也是个非常的东西,那就以怪治怪吧,可万没想到有这样好的效果。
当我将上面的那段经文翻给廖老看时,廖老这才恍然大悟,原来这又是《内经》的东西。上述这两个事例,虽然都比较特殊,但,都可以从《内经》里面找到教证。
当然,这个过程是被动的,事情发生了才去找依据,但这个被动的过程让我们感受到了经典的内涵,经典的潜力。让我们对经典的每一句话都感到不可小视。
如果我们对经典建立了这样的信心,然后变被动为主动,利用经典去主动思考一些东西,很多问题就会迎刃而解。所以,我坚信,我们从《内经》里面,必定能够找到解决艾滋病的方法。
另外,我再讲一件相关的事情,几年前有两本书曾经引起很大的轰动,一本是美国人写的《学习的革命》,一本是日本医学家春山茂雄博士写的《脑内革命》。尤其是后者引发了世界范围内的脑研究热潮。
《脑内革命》这部书的一个焦点问题就是探讨如何提高大脑的效率,唤醒脑细胞的巨大潜能。而这个焦点又集中在如何引发大脑的α波,如何激活内啡呔的分泌。在增加内啡呔的分泌,使大脑处于更多α波状态这个关键环节上,春山茂雄博士总结并提出了许多有效的方法,其中包括运动方面,饮食方法和调节心身方面。
在饮食方面,春山茂雄博士的研究显示,在日本所有的常用食品中,惟独有一种日本人很钟爱的食品,在促进内啡呔分泌方面独占鳌头。这种食品,类似于中国的豆豉,就是大豆经过发酵以后制成的,这是日本人每天早餐必备的食品。
这种食品为什么对提高大脑功能有这样独特的作用呢?打开经典我们才发现,答案还是在《内经》里面。上过《中基》大家都很清楚,这个属于神经系统的脑,与肾的关系最密切,有道是:“肾主骨生髓,髓通于脑。”所以,要想改善和提高脑的功能,从中医的角度来思考,就要设法从肾入手。这是一个基本的方向和原则。
这个方向确定后,那就好办了。还是上面的《素问·金匮真言论》的那段话,肾的谷为豆,其臭为腐。肾之谷为豆,这个很好理解,大家只要拿一颗豆瞧一瞧,你就明白了,豆的外形与肾怎么样?简直一模一样,只是缩小了。所以,豆与肾有一种非常的关系,这是不难理解的。另外,经过发酵的豆,使上述这个“亲情”关系又密切了许多。为什么呢?因为发酵,实际上就是一个腐质化的过程。所以,发酵以后的豆,对肾的作用更大了,对肾的作用大,当然对脑的作用就大,这就从经典的角度印证了春山茂雄的研究。
上面这段短短的经文我们已经用它来说明了三个事情。当然,还可以继续地说下去,从这个过程,我们应该可以感受到一些经典的魅力。事情不管你再复杂,不管你再怎么变化,似乎都没有逃出经典,这就叫“万变不离其经”。
读经开智
——“凡是将传统看成是包袱的人,不是懦弱者,就是败家子!”
讲到经典的意义,我还有一个切身的感受,就是经典与智慧很有关系,它不仅仅是一个知识问题。如果大家以为研习经典仅仅是为了增加一些知识,那经典的意义当然就不大了。知识多了不一定就有智慧,知识多了,也不一定学问就高,这个关系大家应该搞清楚。
而读经典却能够提高智慧和学问。所以,我经常说,学问是从读经开始的。在这一点上很多人都有共识。现代的脑科学研究认为,人的左脑是逻辑脑,主管语言文字、逻辑思维,人类所使用的大部分都是左脑。而右脑是直觉脑,这右脑大部分时间是在闲置。当然,这与科学讲求逻辑是有关联的。
近些年的脑科学研究表明,人们已渐渐地把目光瞄向右脑这块处女地,如上面提到的春山茂雄的《脑内革命》就较多地阐述了这个问题。实际上,大脑处在较多的α波状态,就是一种唤醒激活右脑的状态。对于上述这个左右脑,我喜欢用另外一个概念来描述和定义。
左脑,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逻辑脑定义为现代脑;右脑,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直觉脑定义为传统脑。所以,左右脑之间的关系,实际上就是现代与传统的关系。
具体地说,现代脑的涵义是什么呢?所谓现代脑就是这一世的脑,或者称现世脑,自从你降生到这个世间,与你相关的一切信息就贮存在这个脑里。所以,如果从信息的角度来看这个左脑,它的信息容量有多大呢?就与这一辈子的经历有关。
经历的时间长短,这个要看每个人的寿命,经历事情的多少,这个要看每个人的阅历。但,总起来说,与它相关的信息就只是几十年,至多百年。这是左脑的大体情况。
那么,传统脑呢?传统脑的信息要大得多了,可以说人类历史上所经历的一切,都有可能与右脑发生联系。所以,右脑所贮存的东西,或者说与右脑发生联系的这些信息,这些经验,就不仅仅是这几十年,这百年。这个信息关联的跨度可能是几百年、几千年、几万年,甚至若干亿年。而且这个信息,这个经验不是个体的,有可能是整个人类文明的整合。
如果我们借用一个藏传佛教的概念,这个右脑,也可以叫做伏藏脑。什么叫伏藏呢?伏就是埋伏潜藏,藏是宝藏,人类无始以来的文明宝藏都潜伏在这个右脑里。如果从意识的角度,我们也可以说,人类有始以来的意识宝藏都埋伏潜藏在右脑里。
我们这样来对比左右脑,就知道这个差别太大,大到难以形容的程度。只可惜现在大多数人没有认识到这一点,他们只知道现代脑,而没能认识传统脑,进而想方设法去开发它。
大家可以思考,认识右脑,进而开发右脑,这是一个什么概念。这是真正地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,我们站在这个基础上往前走,与我们仅仅依靠个体的,非常局限的这几十年,这是一个什么量级的差别?所以,认识、研究左右脑,这个意义太大了,大家不可小视它,也不要当作天方夜谭,这绝不是天方夜谭!我们从《脑内革命》的研究,已经可以看到这方面的可喜苗头。
而更值得关注的是,俄罗斯生物学家亚历山大·卡缅斯基在近期得出结论,人的记忆除了我们所知的神经记忆之外,尚有一种遗传记忆和免疫记忆。其中,遗传记忆又被称为“自然界的储备基金”,这与我们前面所称的“伏藏脑”有极为相似的地方。人是传统与现代的完美个体,沟通和联结两侧大脑的结构叫脑胼体。脑胼结合体的存在说明左右脑之间的联系是必然的,右脑的信息完全可以通过适当的方式交换到左脑而为其所用。所以,传统与现代的结合也是必然的,这里面有生理结构作基础。
我这一节的题目叫“读经开智”,阅读经典为什么能开智慧呢?其实这个意义就体现在上述这个过程。有效地阅读经典、研究经典,可以帮助我们挖掘伏藏,可以帮助我们打开上述的伏藏脑,从而让人类文明的共同宝藏源源不断地流向个体。这个过程如果实现了,大家想想,怎么会没有智慧?怎么会没有学问呢?大家如果从这个高度去认识经典,经典就有意义了,经典就容易学进去了,这是真正的源远流长啊!
当然,现在许多人不但不会对我上述的观点表示赞许,而且还会嗤之以鼻。因为他们一提到传统就喜欢跟现代对立起来,以为传统的东西都是阻碍现代的,都应该抛弃。其实,这样的认识是没有真正地认识好传统。在门外谈传统,对它望而生畏,这种做法是不可取的。台中师大的王财贵教授有一句话说得非常到位:“凡是将传统看成是包袱的人,不是懦弱者,就是败家子!”希望大家能以懦弱者和败家子为戒。传统怎么可能是包袱呢?它是资本!通过适当的“投资”,它可以发展和壮大我们的事业。